陽春三月，草長鶯飛。

錢九九睡在橋下，在溫暖的陽光中，悠悠轉醒。河邊的風吹著臉上，倒是難得的愜意。

惡三領著她，出了地府，整個過程她是一點知覺都沒有。用這小屁孩的說法就是，她現在還是魂體，正午的陽光會灼傷她。只能找一具屍體當殼子，她才能肆意站在陽光下。

不知這小屁孩給她找了一具什麽樣身體。錢九九擡手一看，胳膊是又小又短，還長著白絨絨的毛。她趕緊看一看腳，和雙手一樣一樣的。

錢九九不死心，站在河岸上，往水下一瞧。扯他地府的臊，居然給她找了一具狗屍。

“惡三，你他娘的給老子滾出來！”錢九九大吼道。

這副狗身子，至多一尺長，就這樣子還替人擋刀呢？難怪賞善司的判官會弄出這麽一檔子事兒，這一地府的腦子估計都不正常。

“九九，你怎麽了？”惡三在她的耳邊響起。

“你他娘的，你在哪呢？別給我裝神弄鬼的，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，”錢九九克制住靈魂的顫抖，要是現在她能看見惡三，她用下輩子的錢袋子保證，絕對把他撕個粉碎。

惡三委屈巴巴地說道，“九九，你別對我那麽兇嘛。我在人間可以自由行走，但是白天不能現身，我就在你旁邊啊。”

錢九九暴走了，“你們太欺負人了！用我來擋刀就算了，還讓我當一只狗！”

惡三默默低下頭，一副賠罪樣，又想起她看不見他，就擡起頭繼續說道，“對不起啊九九。但是沒辦法啊，從人間到地府，都是一人一魂，若是要借屍還魂，必須得兩人的命盤相同。強行控制屍身，不僅操縱的時間有限，同時也會損害你的命盤。再者，徐亦安隨時都會有危險，若是在這一世，我們不能補夠他的氣運，那麽下一世就再無轉機了。”

他又默默地加上一句，“此刻他與你，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。他過不好，九九，你也會過不好的。”

錢九九不再說話，其實在她心裏，倒不是很介意附在了一條狗身上。因為她能活那麽大歲數，是當過狗的徐亦安救的。看過前塵鏡後，她倒是對狗這種生物，產生了莫名的親切感。這是從未有過的。

罷了罷了，這狗身子，就將就用吧。

她想嘗試著站起來，發現這狗必須得四只腳站著才行，還真不習慣。她圍著河邊踉踉蹌蹌走了好幾遍，才慢慢領略了狗走路的精髓。真不知道這徐亦安啊，在狗殼子裏的十幾年，是怎麽過的。

錢九九十分暴躁，“你親爹的，我就不能不趴著走路麽！”

惡三一拍腦門，“對不起啊九九，忘了告訴你了。狗雖然沒有靈海，但是你鉆進它的頭部，就能控制狗身子了。”

狗屁地仙，能不能靠譜一點。

錢九九一試，果然和惡三說的一樣。她問道，“小屁孩，你看我這副樣子，能做成事麽？”

惡三還以為她是沒信心，便慷慨激昂地說道，“九九，你要相信你自己，你是最合適的。”

“你說你一個小孩子，說話怎麽這麽惡心？”這孩子永遠都聽不出好賴話，錢九九決定放棄這種隱晦的交流方式，直接問他，“你說你都會什麽，對我這任務有什麽用處？”

“啊？什麽意思？”惡三還是不明白。

俗話說得好啊，和傻子說話就是費勁。

十二個小童子裏，只有惡一和惡三她還有點印象，其他的童子話都沒說過一句，也不知道性格好不好啊，好不好讓她欺負啊。再說那惡一，一板一眼的，跟個小老頭一樣，還是個會告狀的小老頭，有他跟著，那不知得多無聊。

惡三就不一樣，腦子缺根弦，看起來傻乎乎的，又好欺負，不挑他挑誰。

要說錢九九為什麽非得挑個童子陪她，不過是得知了，人間一年，地府才一天。這徐亦安的隨時都有可能升天，但具體是哪一天，都不知道。有個傻孩子陪著，解解悶也好。再說了，地府的童子，那就是話本裏的黑白無常啊。有他在，聊勝於無嘛。

她又換了一個說法，“萬一徐亦安出了事，我怎樣才能知道呢？”

“大人說，當徐亦安有危險時，我的驅鬼筆會有感應，可以提醒你去幫他。其他的就都沒說了，”惡三歪著腦袋，不知道她問這幹嘛。

“就這個？”

“就這個。”

算了，這生活再艱難，也不會比生前更艱難。管他什麽破事兒呢，第一要緊事，就是保住徐亦安的命。

他活得好，她才能活得好。

“徐亦安的家在哪呢？”錢九九覺得，還是先找到本人再說吧。

惡三領著錢九九，圍著護城河走了三圈，終於進了徽州城。

本以為進城了就順利了，豈料惡三根本不知徐府在何處。錢九九壓著心裏的怒火，要是他此刻現了形，她非得把他拖出了揍一頓不可，揍得連崔鈺都認不出他是誰。

奈何她現在又是狗的樣子，連路都沒法問。

“我走不動了，”錢九九拐進一條巷子，趴在地上休息。

惡三自責得很，“對不起啊，九九。我從來沒來過人間，才知道人間比地府大那麽多。”

錢九九不想說話，她後悔了，怎麽就帶了這麽個沒用的東西出來。

惡三見她這樣，心情更低落了，他寧願她罵人，都比現在強。不行，他得趕緊想辦法。

“要不……我隨便找個人附身，就能看到他的記憶。若是還不知道，就找人問問？”

“你他娘的能附身？”錢九九憤怒之餘又帶點興奮。

“嗯……其實也不叫附身，就是能控制任何活物的思想和身體……”惡三解釋道。

“你是豬啊，不早說？等什麽呢？還不快去！”

錢九九覺得，保護徐亦安，還算是事麽？要多容易有多容易，小菜一碟。若是有人敢對他不利，直接讓惡三去附身，然後再自殺。這一切問題迎刃而解。用不了多久，她就能過上大富大貴的生活啦。

她，錢九九，就是天才本人。

人在倒了十幾年的黴後，稍微出現一點好事，那都是上天的恩賜，仙女的饋贈，絕對是老天爺開眼了。錢九九在經過無數次大跌大落後，終於等到了老天爺不再裝睡的時候，從他老人家的眼睛縫裏，還可以看見那麽一絲絲曙光。

好日子，就快到咯。

這不，惡三隨便上了一個人的身。恰巧這人就是徐府的仆役，名叫趙小明。他看到趙小明的記憶，原來徐府離這兒不過兩條街。

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，人生處處有驚喜啊。

眼瞧著天就快黑了，惡三抱起錢九九的狗身，夾在胳肢窩下，拔腿就往徐府跑。

惡三剛跨進徐府大門，看到所有人都忙得雞飛狗跳。他還沒來得及弄清楚是怎麽回事，就被人攔住了。

“小明，你怎麽還在這。今晚老爺宴請的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，你還不去幫忙，要是怠慢了客人，你就等著吧！”

惡三在趙小明的記憶中快速搜尋，說話的是徐府的管家，蘇喜。

他連忙應聲，尋著趙小明的記憶，擡腳便向前廳走去。

“等等，這狗是你的？”還不等惡三答話，蘇喜又接著說，“你居然敢把這種畜生帶到府上，萬一驚嚇著少爺小姐，是你這個蠢奴才擔當得起的？”

說完，蘇喜一把從惡三手裏將錢九九搶走。拎著她的狗脖子，眼看就要往門外扔。這麽遠的距離，錢九九不死也得殘廢。

惡三見狀，趕緊從趙小明的身體裏跑出來，連忙鉆進了蘇喜的身體裏。在錢九九將要被扔時，及時住了手。

“謔，弄得我冒了一身冷汗，還以為這麽快就要回地府了呢，”錢九九拍了拍狗爪子，“不錯啊，小屁孩。”

“還好你沒事，”惡三如是說，“九九，我們現在去找徐亦安吧。”

“那走啊，還等什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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